那個灰衣少年，已經離開，霧海夜航。

是帶著青雉東行。

他大概一個孤獨久了，照顧自己都成問題，多一個人反而異常不習慣。

可非要二選一的話。

有時候照顧女子無疑更麻煩。

所以他沒選朵鳴。

像他這樣特立獨行的男子，不合群，卻絕不會缺少俗世錢財，需要的時候，自然有如水的溫柔女子心甘情願來紅袖添香，軟玉香懷，魚水歡好。

師傅說了，他也覺得很對。女子合該是用來釋放壓力壓抑的工具。

他又從不渴望身畔江山如畫，自然不需要誰來替他守著天長地久。

慧明一族未來聖女那樣麻煩的存在，要來困擾他，想都不要想。

慧明樓臺高高的露臺上。

劍少游還在，在與聖女面對面。

聖女說，“你手中劍本是刀胚，即便任姓不樂意刀劍胚互換，糾正過來，但以匠家幸存下來一脈的能力，將它打造成一柄適合剛予你的月辰訣的絕世好劍，卻不是十分困難的事情，你怎麽看？”

說起月辰訣。

劍少游就有些不滿，心說霸劍暴烈恣睢，尤近煌煌日照，是最最適合自己的功法日辰訣，偏生你們給了任姓。

現在還來游說自己將巨大的緋色巨劍換成空靈縹緲的月劍，真是豈有此理！

好吧，他承認，其實他覺得月辰訣也不太賴。對他劍氣照有莫大的加持。

但終究這劍是經由祖父，父親，母親交到自己手裏的，很是適合霸劍之氣。

他便斷然拒絕，“我想我不需要。這祖父傳下的板劍尤其適合我的霸劍之氣。”

艾薇薇看著他，眼神有些憐惜，勸說道，“但你畢竟是……難道你就不擔心自己有一天會真的徹底瘋魔？那功法又還能護得住你多久？”

慧明一族果然廣識博見。

聖女看著格外和藹，可親可近。

竟令他心裏莫名有些恍惚。

母親小時候親和的時候，依稀是不是這個模樣？

劍少游真摯說道，“謝謝聖女關懷，但只需要堅持到將尤家子斬落那一天就可以了。既然聖女告知尤風行將帶劍，這一天就不會太遠了。”

艾薇薇霎那間感覺自己又回到了昨晚，在面對那個執拗的小丫頭。

但族長說了，盡人事聽天意。

該說的她必須說。聽不聽卻是他的事情。

她便道，“你顯然還不明白那意味著什麽。”

劍少游疑惑看著她。

她說道，“那意味著，從此以後，除非他樂意跟你決一生死戰，否則你絕無法逼他出劍與你對峙。除非……”

她頓了頓，看了看劍少游俏麗勝女子的臉，終於又是舊話重提，說道，“他那是快劍，除非是，你將霸道劍換成王道劍，劍本是詭兵，劍走詭異，方能占據主動性。”

她心想，其實你大可以不被仇恨蒙蔽了雙眼，其實你和他其實並沒有到那個不共戴天的地步，況且未來叵測，地族才是要務，趁你初通玄，病在肌膚，一切還來得及，選擇適合你自身的道，才是最好的，才不會走了老劍神的老路，才能青出於藍而勝於藍。

劍少游霍然色變，“我曾聽說，聖女與尤家多有私情，如此這般反覆強調，莫非愛屋及烏，唯恐日後一刀斷了尤家最後一根獨苗？”

艾薇薇渾身一顫，好不容易壓住內心的動蕩，嘆了一口氣，才說道，“是……你母親這樣告訴你的吧？”

劍少游說完便已覺著自己言語有些過了火，竟沒聽清楚她說了什麽，只匆匆急急的解釋說道：

“人的慣性那麽大，有些東西於手中執著執著，固然一開始很沈重，漸漸漸漸，卻就習慣了，放不下了。講真，如果手中劍不是這樣長長方方厚厚的一大片，少游反而會不適應了。”

聖女便笑道，“不必如此當真，艾薇薇只是善意建議罷了。說不說在我，聽不聽在你。但想來，人是活得，厲害的從來都是人，而不是他手上的武器法器。劍型刀形，不過是膚淺表面與形式，不必太過拘泥於此。”

劍少游真摯感激，“勞聖女操心了。”

聖女於是重覆之前她曾給任姓說的差不多的話，“你從北荒離開吧，湯谷已經起風，慧明四面已通湯谷，北向亦可達，即便你不需要煉器，但終究修道一路，通玄徹地而後神照，和煉器是一個道理，湯谷的煉器氣象，用心去看上一看，將來必然大有裨益。”

“少游已銘記於心。”

劍少游深深鞠躬，帶著朵鳴轉身離開。

聖女忽然喊住他，“等等。”

他錯愕回首。

聖女遲疑了一下，還是問，“你母親近些年一切可好？”

“她很好。”他惑道，“只是，原來聖女竟與家母有故？”

聖女沒回答他，只低低說道，“那就好。”

她看著劍少游帶著朵鳴，身影在北荒將行漸遠。

耳畔卻有聲音傳來，“微微，不用憂心。便正如條條出口通湯谷，世間多的是柳暗花明，曲徑通幽的事情。天意，天意要這些個孩子們都去走他們自己的道。”

尤風。敏敏細容。任姓。劍少游。還有一只鳳與一只狐。

這聲音如空谷幽蘭般空靈。

讓人如沐春風。

艾薇薇聽到族長弗蘭娜的聲音，便笑了，“族長，艾薇薇就是覺著有些可惜了。”

空靈之音又起，“可惜什麽呀？”

艾薇薇說道，“可惜那只蛋。這紫晶火鳥要是用來打鐵，該多好啊，能出無數抵抗地禍的神兵利器。”

族長只笑，“這些都是對孩子們的歷練考驗，是他們需要去思考的問題。打鐵還需自身硬，總會有適合他們自己的路的。”

艾薇薇沒再說話。

大概仍是有些憂思獨傷心，目光恍惚，人在此處，心卻好像到了遠方。

族長說道，“你就想著，魚群裏突兀闖進了一尾鯰魚，魚群慌亂一陣子，拼命強大自己，便各自適應起來了。地族不地族的，到了後面，還不都是這個穩定下來的生態系裏面的一個有機部分？”

艾薇薇心悅誠服，“族長說得對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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